引言:“發而中節”即為正當,正當管理重在自律,以正當進取體現職業精神。
隨著市場法制的健全,使得企業的運行要越來越規范,對職業經理人的要求也就越來越嚴格。職業經理人一方面要根據經營自主權努力促使企業贏利,另一方面又不能不遵守這樣那樣的限制性規定,如何才能做到“隨心所欲不逾規”呢?從儒家中庸思想中汲取智慧,以正當性原則自律,對于更好地體現自己的職業精神是十分有益的。
“發而中節”即為正當
《中庸》要求人們內外合一,遵守中道:“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庸》第1章)中節也就是合乎法度,做到了這一點,其“發”則正當有效,在企業管理中也是一樣。在市場競爭、利益紛爭中,管理者的行為如果是合乎法度的,真實地代表了企業的意志,那就是正當的,無可非議,應當支持,必須執行,我們可以將此稱之為中庸思想的正當性原則。
首先,正當性原則表現為思慮中正。《中庸》強調:“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中”和“正”是聯系在一起的,正是正直、正道之意,正如朱熹所說:“中者,天下之正道。”對“中”的意義的落實離不開正,不偏不倚才為公正,明朝的王守仁在《傳習錄》中稱之為“大中至正”,認為大中至正乃是偉大的最高的中道,可見“正”在中道里的重要性。“喜、怒、哀、樂之未發”,中正主要是正己。“正己而不求于人則無怨。”(《中庸》第14章)企業管理者只要能夠端正自己而不苛求別人,那么他的管理行為就可以減少和杜絕怨責。
其次,正當性原則表現為權衡恰當。“道之不行也……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中庸》第4章)意思是說,中庸之道不能實行的原因是聰明的人自以為是,認識過了頭,愚蠢的人智力不及,不能理解它;中庸之道不能弘揚的原因是自以為賢能的人做得太過分,不賢的人根本做不到。在孔子看來,遵守中道的時候“過”與“不及”都是需要克服的問題,必須權衡恰當。無論是過還是不及,智還是愚,是賢還是不肖,都是因為缺乏對“道”恰當權衡。克服了“過”與“不及”的左右偏差,則為“當”。在《中庸》那里,當即恰如其分地做好份內之事,有當位之意。
再次,正當性原則表現為有所作為。將思慮中正與權衡恰當結合起來,便是正當,即“發而皆中節”。這里的關鍵是要有所“發”。與儒家不同,企業管理者對于中道,是不能停留于“未發”的,必須有所“發”,即知行合一,有所作為,《中庸》把這種正當性叫做“強哉矯”:“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中庸》第10章)矯是指堅強的樣子。《中庸》一方面稱發而中節“謂之和”,另一方面又主張“君子和而不流”,這是與和而不同的精神相一致的。“發而皆中節”之“和”需要一方面排除不和的因素,另一方面需要面對不正不當的質疑,保證自己的行為正當是前提。
在大一統的社會結構中,中庸的正當性原則容易被“名正言順”的旗號所掩蓋,所以沒有被后來的儒家所強調。而在利益主體多元化的今天,它就不應該被忽視;企業管理的任務具有贏利性,管理者在逐利的過程中必須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企業管理的行為具有代理性,管理者在兩權分離的體制下履行職責,既不能像“狂者”那樣“窮廟富方丈”,又不能像狷者那樣不作為(《論語?子路》:“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企業管理具有延遲性,管理過程中的投入產出與獲利之間有相當的時空差,管理者是否以盡可能少的付出爭取盡可能多的回報,需要有正當性的信念來支撐,并且要有合理的證明,能夠面對各種各樣的質疑。
正當管理重在自律
正當管理含有對質疑者進行抗辯的因素,但主要的作用不在于此,而在于通過管理者的自律改善管理。鑒于封建意識殘余的影響,被管理者多處于相對弱勢的地位,為了防止正當管理以改善管理的訴求作為“強化管理”的籍口,強調這一點尤為重要。
正當管理的主要作用是自我管理。簡單說來,正當管理的性質就是管理者的自律,是對管理或者管理者的管理。正當管理依循的是中庸的主旨,而中庸的旨意就是教育人們自覺進行自我修養、自我監督、自我教育、自我完善,把自己培養成為具有理想人格,達到至善、至仁、至誠、至道、至德、至圣、合外內之道的理想人物。將這個主旨運用到管理實踐中,就要從管理者自身做起,更好的與被管理者共創“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的“太平和合”境界。這是因為“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中庸》第20章)在管理中遇到問題時反求諸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中庸》第14章)只要把自己管好了,就能把企業管好。時下有學者想把中庸管理外化成一種管理工具,以便管理者用來要求別人,這恰好偏離了中庸的主旨。
正當管理的信念適用于管理者的職權范圍之內。中庸的主題思想是通過慎獨來實現的,“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在管理過程中慎獨,就是要在授權的范圍之內,可以行使隨機處置的情況下問心無愧。《中庸》引用《詩經》“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的話說,就是要看你獨自在室內的時候,是不是能無愧于“神明”。一人“獨處”,別人看不到自己的行為,聽不見自己的言語,管理者也能謹慎地進行內心的自我反省、自我約束、自我監督,當然是難能可貴的。不過那終究是能夠得到驗證的:“詩曰,‘潛雖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內省不疚,無惡於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見乎。”(《中庸》第20章)意思是說,《詩經》講“潛藏雖然很深,但也會很明顯”,所以君子自我反省沒有愧疚,沒有惡念頭存于心志之中。君于的德行之所以高于一般人,就是在輿論監督管不著的地方能夠慎獨。
正當管理的最終認定屬其授權機關。正當管理是對管理者的“天然”要求,“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管理者在管理中堅持正當性原則是份內事,天經地義,沒有必要也不能自我標榜,更不能自封。本來,管理者在正常履行職責時沒有必要特別聲明自己的管理行為是正當的,如果管理者需要特別聲明,籍此強加于人,恰恰說明外界有爭議,更需要履行謹慎注意的義務,而不是相反。被管理者既是管理對象,又是服務對象,在管理中發生利益博弈或者沖突的時候,應當允許被管理者保留意見,提出質疑,直至向管理者的授權機關提出爭議。管理者是否堅持了正當性原則,應當由授權機關認定,而不能自封。在兩權分離的情況下,建立健全治理機制就十分必要。而治理的任務就是堅持正當性原則,按照中庸精神對管理進行必要的校正。這其實是企業法人層面的自我管理,管理與治理的分工合作,也可以看作是企業層面的自律。
以正當進取體現職業精神
在公司敗德行為屢禁不止的情況下,在管理中強調正當性原則并非多余,而是必須補齊的“短板”。“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論語?雍也》)同時,在管理中堅持正當性原則,可以更好地體現進取精神,更好地體現經理人的職業道德,對于避免平庸具有積極的意義。這除了要借鑒《中庸》提出的具體要求、主要原則、檢驗標準、知行方法、重要途徑等方面的內容之外,強調以下幾點是必要的:
在堅持正當性原則中不斷完善自我,在與時俱進中體現誠性。管理者堅持正當性原則的動力源于職業誠性,誠性獲得的途徑有兩條,一條是“自誠明”,由真誠而自然明白道理,這是天性;另一條是“自明誠”,由明白道理后做到真誠,這是后天的教育,也包括自我教育。“誠者自成也”主要講的是后者,自成就是自我教育、自我成全、自我完善。自我完善的標準是智、仁、勇,“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中庸》特別強調,修煉誠性并不是“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而是在應對各種變化中體現出來的精神,要與時俱進。能夠在與時俱進中體現誠性,就自然能達到自我完善的理想境界:“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圣人也。”
在堅持正當性原則中形成自我的定性,以抵御各種“巧偽”的誘惑。堅持正當性原則一方面要保持堅定的信念,“以一慣之”、“拳拳服膺”(牢牢地放在心上),不為環境的變化所動,“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中庸》第27章)另一方面,在不正當利益的誘惑面前不要心存僥幸,要戰勝各種機會主義的誘惑。“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僥幸。”“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君子”明白,“素隱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廢,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見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中庸》第11章)意思是說,尋找隱僻的歪道理,做些怪誕的事情來欺世盜名,后世也許會稱道他,但我絕不會這樣做。有些品德不錯的人對中庸之道半途而廢,而我絕不會停止。真正的君子即使一生默默無聞,不被人知所理解也不后悔,能做到這一點便是圣人。
在堅持正當性原則中強化程序意識,克服出爾反爾的規則特權思想。儒家以“禮”為核心理念,封建禮教流毒甚廣,但是其中的糟粕主要體現在具體內容上;如果我們把禮制作為一種程序理念,那么它就有助于強化程序意識,對于踐行正當性原則就會有所裨益。當規則需要通過一定的程序表現出來時,程序便具有了實質性的意義。《中庸》強調“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不考文。”在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的情況下,“雖有其位,茍無其德,不敢作禮樂焉。雖有其德,茍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中庸》第28章)意思是說,沒有相應的資格就不要議訂禮儀,不要制訂法度,不要考訂文字規范。在天下規則既定時,雖有相應的地位,如果沒有相應的德行,不敢制作禮樂制度;雖然有相應的德行,如果沒有相應的地位,也不敢制作禮樂制度。毫無疑問,管理者不能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隨意制定和修改游戲規則。只有克服了規則特權,才能更好地體現正當性原則。
在堅持正當性原則中擴展自我的張力,在各盡其性中展現業績。堅持正當性原則并不是不追求企業的業績,要以一定的物質成果表現出來,“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只不過在展現業績時,要符合天時、地利、人和的規律性,《中庸》把這叫做“盡其性”:“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中庸》第22章)展現業績避免平庸,在自己,要有自我的張力,胸懷寬廣,竭盡全力:對別人,要充分調動人家的積極性,以人為本;至于其中包含的節約能源、愛護環境、可持續發展的合理成分,更不待多言。
能夠做到以上這些,“在彼無惡,在此無射。庶幾夙夜,以永終譽”,其管理的正當性就無可挑剔,其職業精神就足以令人敬佩。